窗前有棵梧桐树
家住四楼,窗前有棵梧桐树。说是一棵,其实是一母两本,所以树冠格外大,郁郁葱葱,占满了两栋板楼之间的大半个空间,树梢则已蹿过六层楼的楼顶。
城里人活得也委屈,有时一棵树就能提升居住环境的品质。草木有知,四时应变,花落花开,生生不息。有了这么一棵树,窗外不再寂寞,站到窗前不再永远只是冰冷的建筑和残缺的天空。
女儿还在上小学,课业已经繁多,没有时间下楼玩窗前有梧桐树风水,只好不时地陪她站到阳台上看看外边,以舒缓疲劳的眼睛。每当这时,窗外的梧桐树就成了绕不过的景物和聊不完的话题。前些日子梧桐花开,满眼的亮丽,为了梧桐花的颜色父女俩争论了半天,我说是粉紫色,女儿说是藕荷色。怎么称呼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们都喜欢那种颜色,喜欢那雍容华贵的一大树花。
梧桐树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,从春天的紫,到夏天的绿,再到秋天的黄,仅仅这颜色的次第变化,就会不断给你带来惊喜和愉悦。即使到了冬天只剩下满树纵横交错的枝丫,也别有一番韵味,在女儿看来,那时的树是用巧克力做成的,而大雪过后雪压枝头,则是又铺上一层白色巧克力。
女儿刚开始学写作文的时候,我曾几次开导想让她写写这棵再熟悉不过的树。我的开导可谓细致入微,从树的形态到四季变化,从色彩、光影到声音等等,可谓面面俱到。例如声音,有雨打树叶的刷刷声,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春天小鸟的枝头鸣叫,夏天鸟儿的飞进飞出,很多时候可以听见它们在茂密的树冠里叽喳作响,却不知它们在里边干些什么,让人生出无限联想,如此等等。但就是这样循循善诱,女儿除了认真地听、积极地讨论,却始终没有动笔。
后来我慢慢地明白了,女儿之所以不响应,是我这作父亲的太自以为是。面对独生子女一代,我们在培养孩子的问题上常常是一厢情愿,以大人的标准要求孩子、拔苗助长,诸如此类的做法常常会使人产生挫败感。这使我联想到了窗前这棵梧桐树的来历。
女儿出生不久,我们计划搬到这里来住,看房子的时候,少不了站到阳台上凭览一番。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区,虽然地处二环边上,名字中却带个“村”字。听说上世纪九十年代,村落得以改造,才有了这几栋红砖楼。楼是那种标准的六层板楼,楼与楼之间离得很近,空间逼仄。更逼仄的是所住这栋楼与前边一栋楼之间,还盖了两排平房,两排平房背靠背地挤在一起,使整个院落满满当当,从四楼望下去,能看到的只有平房顶上那灰土土的黑油毡。正因为这样一种环境,所以当时对一抹绿色印象很深。
那是两枝当年新抽的梧桐树芽,夹在两座平房之间的狭窄空隙里,枝条高扬,粗壮有力,尤其是宽大的叶子,像蒲扇一样,让人感受到两个枝条的勃勃生机。我当时就纳闷,两座平房之间无人能进出,这梧桐条不会是谁有意去栽种。梧桐树是根生的,想必这里原来有梧桐树,盖房子的时候被砍伐了,如今残留的树根上窗前有梧桐树风水,发出了这么两枝新芽。
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女儿已经上幼儿园了,而那两枝梧桐芽也渐成气候,成了一母两本的一棵树,并且一年年高大起来。从所住四楼的阳台上,我见证了这棵树完整的生长过程:先是要俯视,后来可平视,现在则需要仰视了。我曾经跟女儿说过,这棵梧桐树与她年龄一样大,实在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,我在看着一棵树长大的同时也把女儿抚养大了。然而想想女儿,从呱呱坠地到如今成为小学生,这10年来我们在她身上花费了大量的心血,唯恐养育不好,教育不周,即便现在看来女儿各方面已算优秀了依然心有戚戚。而反观那棵树,没有人栽种,没有人灌溉,没有人施肥,它也义无反顾地茁壮成长起来了。
对草而言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,对树而言“树大自然直”。草木姑且如此,我们在教育孩子身上是否也能坦然一些呢?